活着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实施和完成的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项目,而死亡,就是生命这个项目的唯一一次结算。人类早就发明了一种生命结算或者说生命大考的仪式。这个仪式就是葬礼。思考葬礼的意义,我们的人生态度、处事心态会大获改善,会活的更有意义。
前几天有个朋友来找我,当时我正在听肖邦的《葬礼进行曲》。我的朋友见我听这个曲子非常地惊愕,问我,为什么要听这么悲伤的音乐?
他的惊愕当然跟我们的文化习性有关。我们中国人对葬礼忌讳,听到、看到与葬礼有关的种种,会觉得很不吉利。而西方的很多艺术种类,比如说戏剧,还有音乐,都会直面死亡。西方文学的最高形式是悲剧,而我们会觉得那里面充满着死亡的气息。我们中国却很少有真正的悲剧,即使像窦娥冤中国悲剧的代表作,结局依然让人感到安慰,而非对死亡的恐惧。
在西方,从古希腊开始一直到莎士比亚,悲剧一直是戏剧的主流。这并不表明他们是悲观的,相反,他们试图通过悲剧来直面灾难,直面死亡,在这种灾难和死亡中寻找到一种更崇高的自信和勇气。
直面悲剧和葬礼,无非是对终局的直观判断。学过管理学的人都知道,做战略决策最重要的一步,就是想象终局,站在终局来审视现在的格局,从而看清现在该怎么走,怎么做。李宗仁说过一句话很有意思:如果一个人不是从一岁活到80岁而是从80岁活到1岁,那么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都能成为伟人。他说的也是看到终局的重要性。做事后诸葛亮既容易又无意义,难的而且有意义的是如临其境地想象结局,并参照这个结局来决定眼下的布局。人生同样是一种经营和管理,同样需要战略。直面死亡和灾难的场景,可以让我们穿越到人生的终局,提出并解答一个经营问题(当然也是哲学问题):我现在应该怎么活?
这是西方哲学和宗教经常思考一个主题:面死而生。海德格尔对这个问题探讨颇深,他的哲学干脆被称为“死亡哲学”。直面死亡,直面我们人生的终局,可以让人生活得更有意义。而当我们陷入一种无聊的状态、消遣的状态、无意义的状态,往往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,死亡是我们最终的结局。
用尼采的话说,如果没有死亡的话,人活着就会变成一种毫无意义的事情。如果一个人的生命有一万年,那么他的生命会变得非常散漫,不会有任何的紧迫感,当然,也不会有任何意义。
我们都不可能活一万年,对于我们来说,人生是一个期权,是在一段时间拥有但是会过期作废的权利,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对人生做出妥善的经营和管理。凯恩斯说:“不要总是从长远看,从长远看,人都是要死的。”但是面对人生,某些时候我们必须从长远来看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出一个中长期的人生战略。反之如果你总是在逃避死亡这个最终结局,那么你很有可能会荒废你的人生,你的许多行为可能都是无意义的。
死亡是我们一出生就下达而且不可上诉的判决。这个判决我们早就知道,只不过我们愿不愿意承认而已。人生就像一个方程式,等号左边往往都很热闹,x的立方加y的四次方加z的n次方等等,非常地复杂,也可能如x+y一般简单。但是不管左边是简单还是复杂,等号右边都只有一个得数——零。
“面死”,就是直面并接受这个基本而又常常被回避的现实。既然得数注定是零,那一切的作为和努力不都是徒劳吗?如果结果是无意义的,过程还能有什么意义?“面死而生”的哲学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——如何从无意义的生命中活出意义来?
用管理学的话说,活着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实施和完成的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项目,而这个项目的结果是零,那这个项目还值得去做吗?
答案是:值得。因为死只是一个表面的结果,一个掩盖了真相的项目评估。在死亡这一看似整齐划一的表象下,是千差万别的结果。死亡与其说是生命的结束,不如说是生命的结算。人类早就发明了一种生命结算或者说生命大考的仪式。这个仪式就是葬礼。
热闹场中的三句清冷言语
《在路上》的作者凯鲁亚克说过: “我必须要死去若干次,才能精彩的活一次。”历史上的大量例子也表明,一个经历过死亡,或者通过某种情境穿越到死亡,跟死神面对面以后的人,可能会活的更精彩。因为他提前体验了人生的终局,所以他时刻提醒自己,在活着的时候少做一些无意义的或者是负意义的事。
《菜根谭》里有这样一句话:从热闹场中出几句清冷言语,可扫除无限杀机。这是因为有的时候,我们经常会趁喜而多事,会在得意的时候添砖加瓦,锦上添花,这叫热闹场。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出几句清冷言语,是非常有必要的。而葬礼和死亡,就是时刻警醒我们的清冷言语,让我们看透人生的热闹场。
在西方,有关葬礼的清冷言语非常多,其中有三句说得非常好,我经常拿出来警醒我自己。
第一句是当代著名的商业哲学家查尔斯·汉迪说的: “所谓成功,不在于你位高权重有权有势的时候有多少人来找你,而在于在你的葬礼上有多少人是不请自来的。”
他的父亲是一个乡村牧师,尽管他觉得他的父亲非常有才华,应该能干出非常辉煌的业绩,但是他的父亲选择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乡村牧师,他非常可惜父亲的才华,这也使得他早早离开了故乡,去外面的世界追逐成功。
有一天,他在国外突然接到电报,说父亲病危,让他赶回去。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家的时候,发现村子附近人山人海,交通完全堵塞。他觉得非常奇怪,向别人一打听才知道,是汉迪牧师,也就是他的父亲,去世了,远远近近的人络绎不绝的赶来参加他父亲的葬礼。
看到他父亲的葬礼是如此壮观场面的时候,他的成功方程式被彻底颠覆了。他想:“每一个人都有死的一天,将来我的葬礼上会有这么多人不请自来吗?”真正的成功和荣耀往往都在你已经看不到的时候。他第一次意识到父亲的伟大,也为自己多年来看不起父亲而感到非常羞愧。
关于葬礼的第二句话,可能更残酷一点,是这样说的;“不管你多有钱,还是多有权,你葬礼上的人数,还是要取决于当天的天气。”
这句话在告诫我们,你很可能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重要。因为很多时候,我们生活在一种幻觉之中,我们在各种场景里逢场作戏,假戏真做,甚至是愈演愈烈。但我们一定要提醒自己,这只是戏,不要把这场戏,以及戏的主角你自己,看的过于重要了。很多的祸事、困难、困境,甚至是灾难,都是因为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。当自己在逢场作戏,假戏真做,愈演愈烈的时候,如果没有人给你出几句清冷言语,你会不知道人生的分寸,任意妄为,长期沉醉于这种幻觉中,最后导致的只能是灾难性的后果。
第三句关于葬礼的话,是美国一名棒球运动员说的:“一定要去参加别人的葬礼,否则,别人就不会来参加你的葬礼。”这话初听有点滑稽。是啊,如果你参加了那个人的葬礼,那个人肯定不会来参加你的葬礼了。
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意思呢?他是在说我们参加葬礼的心态。因为参加葬礼是一件很“无用”的事。首先,参加葬礼不会带来直接的收益;其次,参加葬礼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。
我们经常会参加各种聚会、酒会。当然去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,而在于发名片和收名,认谁或被谁认识,以此来充实自己的所谓“人脉”。但是在葬礼上是不能乱发名片的,也不能谈论跟葬礼气氛不相宜的事情。所以,参加葬礼不会带来任何直接的收益。
但是,一个经常参加葬礼的人,他的心态是跟别人不一样的,他对于做一件事情的判断并不是基于有用或者无用,而是基于应该或不应该。
以这样的准则生活和做事的人,他的人脉,他的个人品牌会完全不一样。因为连葬礼这样一种没有直接收益的活动他也愿意去参加,这说明他一定不是一个冷心肠的人,一个格局一定不会太小的人。
说到格局,我想起了我的朋友梁冬告诉过我一个观察:聚会的饭桌上总是主动而悄悄买单的人总是最有钱的,即使不是现在最有钱的,用不了多久也是最有钱的,他不是因为有钱买单,而是因为买单有钱。这就叫格局。格局的大小,取决于你是因直接、浅近的利益还是因间接的、长远的利益来布局。量度格局大小的方式有多种,其中最彻底又直观的方式是参加你葬礼上人的数量和质量。
如果一个人一直保持这种心态,那么这个人的处事态度就是一种“与物为春”的处事态度。“与物为春”这句话语于《庄子》。这里的“春”是什么?春是在一片萧瑟中焕发生机的能量。一个人坚持这种与物为春的态度,他的世界就是一个温暖的、生机勃勃的世界,反之如果一个与物为“秋”的人,一个内心充满了肃杀之气的人,那么他所到之处必然都是萧瑟和凄凉。
从管理学的角度来看,经常参加别人的葬礼,是一种“间接互惠”的行为。何谓“间接互惠”?是指我们生活中,有很多事情是没有直接好处的。但是如果一直坚持做这样一件“无用”的事情,就会在“无用”的多次累积之中构筑了一个与人温暖的生机勃勃的个人生活圈,这个生活圈反过来惠及这个人。
这就是我要与大家分享的关于葬礼的三句话。如果我们记住这三句话,时不时拿这三句话来警醒自己,我们的人生态度、处事心态会大获改善,我们的幸福感都会大有提升。
文|吴伯凡
看到梁东,再看到吴伯凡。。。
这两位我敬仰的人,此刻,我竟无言以对。
简言之–以终为始。
我们不愿提起死亡,我们害怕死神的来临……特别当被问到“意外跟明天谁会先到”好想给予最肯定的回答,明天先到,但却怕意外提前拜访你。面对死神,我们终将是最渺小的一粒尘埃,以前看过这样一个活动“请为自己聚办一场葬礼”想象自己真的被上帝眷爱,离开这个世界,去往另外一个空间。体验死亡给你带来的感受,或许真的经历过终局,再回过头你会比现在更加对事物的珍惜,对心态更加放的开,不再计较许多。
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……对于生命,我们应该更加珍惜,正确看待死亡。